秋

作者：天空蓝

你离开，已有三年又五个月。你知道吗，你离开以后，我不再喜欢秋天了，不，我甚至讨厌秋天，害怕秋天，因为，秋天让我想起你。
遇见你那一天，是五年前的一个九月天。我还记得那时刚好初秋，走在路上，看树梢上的叶子渐渐绿转红，迎面吹来的风，不是温暖的，是凉凉的风。忽然想喝杯暖暖的咖啡，于是走进了一间叫“枫”的咖啡馆，买了杯热摩卡。这间叫“枫”的咖啡馆，店里设计摆设都是红红的枫叶，我想，真是应景。
“小姐，不好意思，摩卡刚刚卖完了耶，刚刚就被这位先生买走了……”
正要走出店门的我转过头，然后，我遇见你。
“不好意思，先生，请问你可以把你的摩卡让给我吗？”你犹豫了一会儿，开口。
“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每天习惯喝杯热热的摩卡，没有的话会全身不自在，所以……可以吗？”
“哦……嗯……好吧……”
“谢谢你。”你笑了，那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灿烂。我想，不需要摩卡来暖和了。
就这样，九月份，初秋，在那间叫“枫”的咖啡馆，我遇见你。


过后的日子，不知怎么，随着秋风越来越冷，叶愈见飘零，我也开始每天流连那间叫“枫”的咖啡馆。是要喝咖啡，还是要假装和你再度不期而遇，我自己也不清楚，反正每天下班后就回到咖啡馆坐个两小时再回家。就这样每天一杯热摩卡，我期待着和你再一次重逢，期望着那假装的不期而遇。
“嗨，你好！还记得我吗？”看着书的我抬头一望，期盼的事发生了。
按耐着心中的喜悦，我装作镇定地进行那假装不期而遇的计划。
“嗯……嗨，你好。我记得你，你是那位每天习惯喝一杯热摩卡的小姐，对吗？”
“没错！哈哈！上次忘了介绍我自己，我叫林宜融。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我叫郑枫。”
“介意我坐下来吗？因为没有位子了……”
观望四周，整座咖啡馆还真是客满，天助我也。
于是你坐了下来，我放下了看到一半的九把刀，聊了起来。
那一次，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谈话，窗外，枯叶正被萧瑟秋风吹落。


“我喜欢你。”
走在回你家的路上，我终于开口。
你抬头看我，圆润的眼睛睁得好大，然后“噗嗞”一声地笑了出来。
我想，那时候我的脸颊，应该比番茄还要红……
“对不起。”
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？”
“这么突然向你说了这些话，不好意思，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,我……我什么都没说过……”
“真的……好当作你没说过吗？”你收起了笑容。
“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也……喜欢你。”你说完，然后跑回你住的公寓。
“谢谢你！”望着你的背影，我大喊。
“谢谢你！”
谢谢你，也喜欢我。


“如果有机会的话，我想要到加拿大去看枫叶，那里的秋天，一定很美！”
你曾经在某个夜晚一起看电影过后对我这么说。
“加拿大？好贵哦！是要和我度蜜月的时候去吗？”
“谁要和你去蜜月呀？哈哈！”你嘴里这么说着，那笑容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了。
和你谈恋爱，那时候，已经有一年了。
你知道吗，你说了这句话后，我开始收集关于加拿大旅行的资料，甚至预订了机票，想和你一起去看枫叶。
只是我没想过，那些资料，那两张机票，永远都用不上。
那一年的秋天，你被诊断得了白血病。
那一年的秋天，风，特别冷，我的眼泪，流的，或许比落叶还多。


过后几个月，你病情开始恶化，住进了医院。全白的病房，在我眼里是苍白得可怕。白，没有一丝血色，没有任何生气，我说，那时死亡的颜色。可你说，白，是纯洁，是安详，只是，你比较喜欢枫叶的红。所以，之后我买来了好多好多的枫叶图案装饰摆设，因为你喜欢。
记得有一次和你在公园散步，你望着缓缓飘落的落叶，伸出手，抓住一片落叶。
“你说，如果这一片片飘落的枯叶，是加拿大的枫叶，哪有多好？那么，我就没有遗憾了……”
“等你好起来，我们就去加拿大度蜜月。”
“等我好起来……嗯，好吧……等我……好起来……”然后你闭上双眼。我想，你的脑海里，应该是在描画着加拿大的风景。阔大的大道两旁，伫立一棵棵大树，红色枫叶随秋风缓缓飘落，你和我，手牵手走在枫叶满地的路上。
其实我们都清楚，这个画面，是不会成真的。因为，你得的，已经是末期白血病，没有时间了。
少了你，我想，我这辈子大概不会踏足加拿大那块土地。


你住院的那段日子，我依然每天到“枫”为你买一杯热热的摩卡，然后送到病房给你。打开摩卡，咖啡浓郁的香味，至少冲淡了一点医院那刺鼻的药水味。看着日渐消瘦的你，我的心像是被绞般痛苦。你总是努力挤出笑容，我想，你是不想看到我为你担心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习惯每天喝热热的摩卡。看着这杯热摩卡，我总会想起我们如何相遇……然后，就会觉得对不起你……因为我，你的生活变得痛苦了……”
“你在说什么蠢话？喜欢你的人，是我。这一点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，也不觉得痛苦。”
“真的吗？能听到这样的话……我很高兴……”你苍白的脸上，勉强挤出了点笑容。
我也很高兴，能够喜欢上你。


“能……能够……握着我的手吗？”奄奄一息的你，声音，是颤抖着的。
我强忍眼眶里的泪水，紧紧握着你瘦弱的双手。
医生说，“陪着她吧……陪伴她走完最后这一段路……”
“说……说……给我……听……加拿大……的风……风景……”
“嗯，加拿大吗?加拿大，那里，到秋天，就有满满一地的枫叶……大道两旁的大树都秃了头，秋天的风把枯叶缓缓吹落，红色的枫叶随着风飘落，很美……很美……”
“然……然后……呢？”你闭上了双眼，声音渐渐转弱。
“然后，那里秋天的天空，应该傍晚时分是一片红霞，夕阳倒映在湖水上……还有……我和你……”
“你……和我……？”你微微一笑，声音，弱的几乎听不见了。
“对，就你和我。我们一起漫步夕阳下，看枫叶飘落，躺在金黄色的草地上。如果你冷，我会抱着你。然后，我们一人手里一杯热热的摩卡，细细品尝，慢慢享受。然后……”
心电图上呈一条平线。“嘟……”
“然……然后……我们……就这样……永远……在一起……”泪水滑落脸颊，再也忍不住泪水，我握着你逐渐冰冷的双手痛哭。
你走了，离开了我，在认识你第三年的秋天。


你离开后的日子，以每天一个人和两杯热热的摩卡，是你和我俩人的分量。回到原本的生活，和遇见你之前没有差别，只是我开始喝热摩卡，开始不爱秋天，还有，心开始有了个空洞。
没有你的秋天，我必须用摩卡温暖自己，喝摩卡，想起的，是和你温暖快乐的回忆，是你那温暖阳光般的笑容。在寒冷萧瑟的秋天，我必须依靠热热的摩卡来弥补少了你的伤痛，来填满没有你给的温暖。
走在回家的路上，风吹落最后一片叶。
又想起你了，好想哭。